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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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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勇應命, 踏入門檻, 從地上提起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仆。

“徐寧, 當日問你,你說事發時, 你在小廚房後頭的小菜園裏澆肥, 是也不是?”

那男仆本就不是張勇對手, 加之這七日只吃了極少一點食物,渾身脫力, 給張勇一把拎起來, 整個身子都跟著抖了幾抖, “是, 是……”

張勇“嘿”地笑了一聲,毫無預兆地, 一腳朝此人後腰跺上去。

柴房裏塞得滿滿當當的人, 齊齊發出驚呼。

那男仆癱在地上,身子扭動一下, 似乎想起來,下一秒,走來兩個侍衛,架起男仆就走。

沒一會兒, 隔院傳來淒厲的慘叫聲。

那男仆嘶聲求饒:“別打了……別打了……我是在後園賭錢了, 和王老四一起……哎呀,九爺饒命,小人再也不敢……”

話說到這裏, 戛然而止。

留下突兀的一片靜默。

什麽情況,能讓淒厲的慘叫瞬間沒了聲息?

對未知情形的恐懼和漫無邊際的淒慘想象,比親眼看見徐寧給人施刑還更令人驚怖。

柴房裏頭人人都變了臉色。

木奕珩翹著二郎腿,不見往日的嬉皮笑臉,他目光陰冷陰冷的,挑眼朝第二個人掃去。

那被出賣“王老四”登時腿軟,本就是蹲坐在地上的人,“咚”地俯跪下去,他砰砰叩首,“九爺莫打,我招,我招!當日我與徐寧賭牌,從廚上郝婆子屋裏偷了支小鍍銀簪子,我……我還偷看過春燕換衣裳……“

巨大的壓力和威脅之下,王老四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隱秘事都吐露出來。

木奕珩淡淡聽著,沒有叫停,也沒有出言詢問什麽。

他的目光,從王老四身後的一眾人面上掠過。

那冰涼凜冽的一雙瞳眸,如冰如雪,叫人寒徹骨髓。

等王老四已經反反覆覆說了很多遍自己做過的錯事,揭露過自己撒過的許多謊,張勇才朝兩個侍衛打眼色,將人拖了下去。

王老四渾身抖著,想討饒,眼睛一對上木奕珩的臉,登時吞了舌頭,半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
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?

濃厚的陰雲蘊在上面,眸子射出寒刃,似乎只需輕啟薄唇,就能吐出索魂的劍網,將人淩遲致死拆分血肉跺向萬劫不覆。

王老四去了。下一個是誰?

在場的多數,皆是不曾做過錯事的忠仆,能在松鶴園伺候的,那都是府裏體面的人。可饒是心中雪亮亮的不藏齷齪,經由木奕珩這麽一嚇,也都不自覺地垂頭縮肩,身子發顫。

下馬威施得差不多了,張勇咳了一聲,把梅兒、穗兒幾個在屋裏服侍的小丫頭提了上來。

梅兒這幾天關在柴房裏頭衣食無著,小臉瘦了許多,兩腮塌陷下去,白生生的皮膚上頭沾了黑灰,看起來有些狼狽。往日裏木奕珩待她最親昵,見著了總要讚兩句,說愛瞧她新月一樣的眉,生得像誰家嬌小姐似的秀美。

她含淚看向木奕珩,聲音啞澀難聽,“九爺知道奴婢,一心侍奉老祖中,一家子都在府上過活,勤勤懇懇,萬不敢生了壞心,當日老祖宗的茯苓燕窩湯給穗兒笨手笨腳碰灑了,正巧小廚房做了那羊乳甜羹,端進來一缽。奴婢私想著,鈺哥兒小小人兒,能用得多少?正新鮮著,就給老祖宗盛了一碗,就熱用了。初時還沒甚,到裏頭鈺哥兒哭鬧起來,老祖宗一起身,才覺出不對頭……當時嬤嬤們都在,奴婢就是天大的膽子,也不敢毒害老祖宗!倒是穗兒丫頭,平素挺穩重個人兒,那天突然捧個碗也捧不住……”

穗兒聽她將禍事引到自己頭上,立即分辨:“梅兒姐姐這是要栽贓陷害誰?那碗剛從蒸鍋裏頭出來,怎麽不燙手?我與你說著話兒,一時分心罷了。我固然不對該罰,可端那羊乳給老祖宗的是你,又不是我,我碰都沒碰過那東西,如何就有古怪?九爺明辨,奴婢實在冤枉啊!”

兩人素來和氣,一家姐妹似的,平素誰哭個鼻子另一個都要跟著掉眼淚,這回遇著了大事,立即翻臉,相互攀咬,張勇搖了搖頭,咳了一聲打斷倆人的爭論,他看向木奕珩,“爺,這事兒一時半會審不清,要不您先移步歇著,便交給屬下等料理?”

木奕珩不答,他俯下身來,小臂彎曲撐在大腿上,目光盯視梅兒:“羊乳羹,除了你,還有誰碰過?你慢慢想,要想清楚。”

這話說得極溫柔。

梅兒眼眶一紅,心頭一熱。

九爺到底是護著她的。到底待她是不同的。

這回老祖宗沒了,府上定要重新安排松鶴園一應下人的去留,那她有沒有可能,隨了九爺去,到九爺院子裏頭當值?畢竟老祖宗最牽掛的人,就是九爺啊。

她在松鶴園雖是二等使喚的,可她是長輩身邊出來的,春熙走後,九爺近侍少了一個,一直不曾填補,……

想到這裏,她盈盈如水的眸子蒙了層輕霧。臉蛋上頭暈染了兩片紅霞。

聲音跟著嬌軟下去,似撒嬌一般,委屈地道:“奴婢只是在屋裏盛了一碗出來,直接就端給了老祖宗,東西是小廚房上的人做的,奴婢實在無辜,九爺何不便審審廚上那起子膽大包天的?”想到適才穗兒的攀咬,又道,“其他人雖不曾碰過湯羹,可難保就是沒嫌疑的,故意叫老祖宗喝了這毒羊乳,誰知安了什麽心思呢!”

木奕珩將她從頭至尾的面色變換都瞧在眼裏。

從恐懼不安,到怨毒憎恨,到嬌羞不已,又到另生心思。

小女兒家的一點心計,給他瞧得明明白白。

她和穗兒兩個前途未蔔,她這是想打壓穗兒,給自己爭個好出路。哪怕穗兒真是無辜的,也要在木奕珩心裏埋下懷疑的種子,叫他對穗兒生厭。

木奕珩坐回椅中,背靠在雕花的椅背上。

到了這個時候,沒人真的關心老夫人是怎麽給人害的,一個一個,還都打著自己的小主意!

他無比的厭煩,手在扶手上一拍,“張勇,掌嘴!”

梅兒驀地瞪大了眸子,掌誰的嘴?穗兒,還是她?

就見張勇朝她過來,大手一揮,她連躲都來不及,清脆的一聲響,她覺得自己牙床連著頭骨一道給這一巴掌震碎。

鼻子裏,嘴裏,腥熱的一片,眼淚鼻涕並粘稠的血,不能自制地往下滴淌。

她瞪大了眼睛,沒從疼勁兒中緩過來,張勇已經又一掌打上來。

啪啪的巴掌聲,響徹院落。

原本就處於驚懼中的眾人,眼睛盯在張勇那只厚實有力的手掌上頭。

梅兒細弱的小身板,只挨了兩下就倒下去,後頭給人提著衣襟,打得頭顱左右猛甩。血花飛濺而起,那臉沒一會兒已瞧不出本來面目。

木奕珩冷笑一聲:“還有誰想說些廢話,起些無用心思,這便是例子!”

終於說回正題,事發前後三日,每個人做了什麽,見了誰,一一細細吐露出來,上工時間賭牌躲懶的,平素偷雞摸狗抽頭的,跟各院落往來說閑話的,一派寧靜祥和的松鶴園,抽絲剝繭地敞開,原來暗藏了這麽多的不堪。沒有誰是真正無辜,便是不曾參與毒害老夫人,玩忽職守難道就不算錯麽?

木奕珩最後留下四個人,其餘的都給張勇叫人帶了下去。

幾人哭喊著替自己分辨。

其實事情從一開始便已了然。

羊乳羹是給鈺哥兒備的,因他這兩日染了風寒,哭鬧不休,乳娘想餵給他,沒能餵進去。老夫人卻是足足用了一碗,那藥下的量足,根本不懼人發覺,只需一刻鐘,進入胃中的藥就起了作用。

祖母臨終前,遭了大罪。

腸肚入刀絞般,便是成年男子用了,也要哭著滿地打滾,痛苦不堪地死去。

幸得沈院判上門給鈺哥兒瞧病,替老夫人稍緩痛苦,可那麻藥用下去,也只能稍稍減輕些微的疼。

祖母是用何樣的忍耐力,平靜地不在家人眼前露出痛苦神色?

是用何樣的自制力,叫自己扛住那疼,先把鈺哥兒要過來放在自己身側,等木大老爺等人過來了,才叫他們抱了孩子走,沒給狼心賊子半點傷害鈺哥兒的機會?

她是知道,她院子裏有靠不住的人,所以必須叫自己清醒,必須叫自己堅強。

第一時間內,就叫木大老爺封死了院子,攔住所有的下人,才叫這些人,一個都沒能銷贓跑路。

張勇招手叫了一個侍衛過來,從侍衛手裏奪了只小包袱,一甩,包袱攤開在地上,灑了一地的碎銀子,金簪子,珍珠鏈,綢緞衣裳……

木奕珩從椅子上站起身來。

他腳步徐徐,走到一個婆子面前。

馬婆子,從他進木家時,這馬婆子就一直在祖母身邊,是最有體面的老嬤嬤。

木奕珩不說話,居高臨下望著她。

馬婆子眼角抖動兩下,“九爺,我冤枉啊!”

木奕珩並不希求她會直接認罪,他輕輕一笑:“你兩個孫子、四個兒子、兒媳、閨女,我均已叫人好生照料著了……"

馬婆子怔住,不敢置信地擡眼。

她從木奕珩冰冷的眸中,看見泛著淡藍的光芒。

是陰毒的怨怒的恨。

是了,自己各處藏的東西都給搜了出來,家裏必然早給翻個底朝天了。

可若要交代出背後之人,她和家中親眷,一樣要死。

總是一死,不如少受折磨。

馬婆子垂頭盯著地面。只需一撞……

她聽見木奕珩冰冷的聲音,“不必擔心,他們會有好的去處。你若死了,我能保證,你兒孫們活得長長久久。”

馬婆子牙關打顫。

她擡頭盯視面前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年輕男人。

他想她的家人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麽……

木奕珩扯開唇角一笑,那笑容恁地懾人心魄,俊朗的外表,無端可怖起來。

馬婆子癱下去,她伏跪在木奕珩的腳面上,扯著他的衣擺,“是……是我錯了,不關我家人的事,九爺……我招了出來,求您給個痛快……瞧在,老奴曾在二姑奶奶身畔服侍,親手將您接生出來……”

“是……是衛國公……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可能還有一更,盡量更。如果十點半刷新沒有,就明天來看吧,不要熬夜傷身體了小仙女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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